
硝煙中的淮海戰場
在國內各種勢力為“和平”角力時,中原野戰軍司令部、政治部聯合發出兩個月整訓軍事政治工作大綱。
這是為即將開始的渡江戰役做準備,同時也為了消化和吸收淮海戰役的戰果,這里面有好的經驗需要總結,也有壞的教訓需要吸取。
淮海戰役中,暴露出來了一些問題。
黃維兵團潰敗,華野、中野部隊都在忙著打掃戰場,收集敵方的械彈車輛等各種戰爭物資,黃維兵團是美械化、摩托化部隊,“洋財”當然不少。小小的雙堆集地區,一片混亂,哪里還分得出誰的“戰斗區域”,于是華野、中野部隊之間,發生了爭搶大炮、汽車和俘虜的現象,都想讓自己的部隊得到更多更好的補充,兵強馬壯起來,將來能更好地打仗。各個部隊在這一點上是毫不含糊的,甚至出現了動手打架。
中野部隊向總前委告狀,告到了鄧小平那里,鄧小平就批評說:“這是你們不對嘛,在這里我們是主人,人家是客人,這是華野、中野的共同勝利,搶它干什么,都是解放軍的!”
陳毅知道后,大發雷霆。他很能體諒中野在大別山吃盡苦頭,重武器幾乎丟得一干二凈,這次殲滅了黃維,繳獲大量武器、物資正好讓中野裝備起來,就對華野部隊發出指示:“黃維兵團的東西,華野部隊一律不準拿!全部由中野收繳;華野各部隊即時歸建!”
人們說,統帥就是統帥,統帥的胸懷令人肅然起敬!
還有一點,讓統帥們心里很不安。總攻勝利后,雙堆集變成了狂歡的海洋,有的戰士歡呼著向天空開槍,有的甩手榴彈當爆竹慶祝……各級指揮員吼啞嗓子制止,但無濟于事,鬧了一夜一天。這個時間的確是有點長。
事后,鄧小平和中野副政委張際春在向中央軍委、毛澤東主席做的中野《關于殲滅黃維兵團作戰初步總結報告》中反思道:
殲滅敵人后,十五日夜及十六日整日,戰場極為混亂,搶繳武器、汽車、大炮,亂放槍炮的現象,極為嚴重,為中野以往歷次作戰所未有。我們高級指揮機關,未作預防處置,實為主要原因。但也暴露了中野各部隊存在著極嚴重的無政府、無紀律狀態,應引起最大警惕,予以克服。
劉鄧首長還有一個考慮,那就是打過長江以后,意味著我軍將進入大城市,進入中國最富饒的地區,意味著解放軍作為工作隊將執行更為嚴肅、更為艱巨的政治任務。因此,為了迎接全國勝利,對全軍干部戰士進行政治教育,特別是紀律教育,將是一項十分迫切的任務。1月10日,鄧小平還親自組織中野政治部編寫了《人民軍隊要作遵守紀律執行政策的模范》的教育材料,發至每個團,要求各個部隊嚴格進行紀律整頓。
這次整訓是動真格的。六縱槍斃了一個排長,處理了一個指導員。
這個排長叫王道士,是十六旅四十六團的偵察排長,是個老紅軍,作戰很勇敢,搞偵察,更是厲害,你讓他去抓個國民黨軍的參謀來,他保證不會給你抓回來個連長。穿便衣出去偵察,也是扮誰像誰,有次他化裝成一個算命的,居然把真的算命先生都唬了。但他也有個毛病,就是脾氣比較暴躁,動不動就打人。雖說是個老紅軍,資格挺老,也能打仗,但就是升不上去,有時好不容易提了一職,沒過多久,又犯了老毛病,職務又被擼了下來,至今依舊是個排長。但他也不在乎,排長就排長吧,只要有仗打就行。王道士對偵察排的同志很好,說得好聽些,是關心同志,說得不客氣點,是他有點護短,也不管對錯,別人是不能碰偵察排的戰士一根手指的。
王道士就在這件事上栽了跟頭。
原四十六團團長唐明春回憶說:
淮海戰役剛結束,四十六團偵察排打掃戰場,收繳戰利品時,王道士的排里有個戰士,偷偷摸摸地拿了一個國民黨軍官的手表。偵察排由于化裝到敵后偵察,順手牽羊地拿點“資本家”的東西也是有的,王道士覺得這件事也沒什么。但剛來的指導員吳永安年輕氣盛,眼里容不下沙子,非要關他禁閉不可。王道士就去求情:“指導員,不要關了,偵察排嘛,偷偷摸摸也是難免的。”吳永安很嚴肅地說:“不行,我們是解放軍,要執行紀律,必須關!”王道士仗著自己是老紅軍,笑嘻嘻地說: “指導員,就給我一個面子吧!”吳永安瞪了他一眼:“我關他幾天,對你也有好處,你也該好好整頓整頓你那個排了!”王道士有點不高興了,覺得自己臉上掛不住,他罵罵咧咧地說:“別給你臉你不要臉,咱們走著瞧,總有你好看的!”然后揚長而去,吳永安氣得臉色發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里,一吃過飯,王道士就跑去問那個戰士:“你吃飯沒有?吃的什么飯,什么菜?”那個戰士忙說:“吃了,指導員讓通信員送來的。排長,我錯了。”王道士卻罵道:“錯個屁!老子一定給你出這口氣!”第3天中午,他又跑去問,這天活該出事,連隊事情多,通信員忙了半天,忘記給這個戰士送飯了。王道士就蹲在禁閉室的門口,一直到下午兩點鐘時,通信員才提著飯菜來了,王道士抓住通信員就是一耳光:“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要存心餓死他?”通信員委屈地蹲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那個戰士也感到過意不去,說:“排長,我不餓,沒事。”王道士“呸”了一下:“你太軟蛋了!怪不得總有人欺負你,我這就給你出氣去!”
王道士跑到連部,指著指導員吳永安的鼻子問:“我問你,解放軍有沒有餓罪?”吳永安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說:“沒有餓罪,有啥事?”王道士上去抓住他的領子就是兩個耳光:“媽的,沒有餓罪,你還讓我的戰士餓了大半天!”打完指導員,王道士回到排里,興高采烈地說:“我剛才打了指導員兩個耳光!”副排長一聽也來了勁:“打得好,打得好,我也去打!”兩個人又跑回連部,副排長上去也打了吳永安兩個耳光。連長當即叫來幾名戰士,把他們兩個人綁了起來。
情況報到旅里,旅長尤太忠氣得拍了桌子:“太不像話了!比土匪還不如,必須嚴肅處理!”
最后給副排長一個留黨察看的處分,王道士撤職當戰士。
旅里結合正在進行的紀律整頓,在政治部辦的油印小報上刊登了這件事,并發表了類似 “社論”的東西,再三強調要迎接全國勝利,必須要加強紀律。這份油印小報送到了縱隊,很多人認為這件事處理得太輕了,一個排長,連指導員都敢打,國民黨部隊也罕見!
王道士過去屢犯群眾紀律,經教育又不改,在這次整訓期間又打指導員,新賬老賬一起算,縱隊黨委上報野戰軍首長,宣判死刑。
槍斃王道士時,我是流了淚的,王道士作戰很勇敢,我是很喜歡他。現在回頭看看,槍斃王道士,是不是有點過了?我不清楚,但說實話,還是有好處的,這件事對全體指戰員觸動很大。部隊大多數指戰員都是農民,比較懶散,大大咧咧的。通過這件事,都知道這次是動真格的,誰也不敢再以身試法了。那些能打仗的連排長們,也不敢再咋咋唬唬了,別說動手打人,就是罵人也很少了。淮海戰役補充了一大批俘虜,有些開小差被抓回來了,也不敢再打罵人家了,而是關心他、教育他、感化他。部隊后來從長江邊打到浙江麗水,我們這個團沒有一個開小差的。
文章摘自 《1949 解放》 作者:葛紅國 裴志海 出版社:江蘇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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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48年的11月6日開始,圍繞著軍事重鎮徐州,國共兩黨開始了一場震驚中外的大血戰。
雙方投入兵力空前,共產黨60萬對國民黨80萬。
關于這場大戰,國民黨的歷史教材上稱為“徐蚌會戰”,共產黨的歷史教科書上則稱為“淮海戰役”。但戰爭的結果卻只有一個:逐鹿中原,60萬消滅了80萬。在此后60年的時間里,兩黨都是歷經磨難:中國共產黨走出政治運動的羈絆,帶領大陸人民取得改革開放的巨大成就;中國國民黨退守臺灣后,更是幾經沉浮,2008年重新執政。
兩岸除了民間的商業、文化交流更加緊密,11月3日,海峽兩岸關系協會會長陳云林率海協會協商代表團踏上了寶島臺灣;連戰、宋楚瑜、吳伯雄這些臺灣地區的政要早就來到大陸訪問,除了交流還有認祖歸宗。
60萬戰勝了80萬
60年前那場空前規模的戰役,成為無數學者的研究課題。
從2008年10月份開始,除了正常的外地游客,淮海戰役紀念館里出現了許多白發蒼蒼的老者。這些當年那場驚心動魄大戰的親歷者,在子孫的陪同下,瞻仰照片上的故人。對參觀者而言,淮海戰役是教科書上的歷史。對他們來說,則是鮮血,是生命。
美國人眼中的國共勝敗
大戰剛剛結束,當時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高級指揮系的將軍們便把它列為經典戰役,作為一個重大課題來研究。多少年過去了,各國軍事學院的戰史教材上,都把這次大戰稱為“經典戰例”。
今年的國慶節剛過,美國陸軍指揮參謀學院的鮑嘉禮博士第四次來到徐州,在碾莊、雙堆集、陳官莊等舊戰場考察。鮑嘉禮寫有研究淮海戰役的專著《Moving the enemy: Operational Artinthe chinese PLA’s Huai Hai Campaign》,譯成中文大致意思是:《調動敵人:中共軍隊在淮海戰役中的策略》。
鮑嘉禮經常在課堂上以淮海戰役考察學生:如果你是黃百韜,你會如何抉擇突圍路線;如果你是黃維,你會如何構筑防守陣地;如果你是杜聿明,你怎么安排撤退。
這位美國軍事專家很自信地提出了三點見解,作為解釋國民黨一敗涂地的理由:第一,國民黨沒有建立起應有的后勤體系;第二,國民黨沒有建立起相應的指揮體系;第三,國民黨沒有建立起相應的情報體系。
1948年9月,濟南戰役后,國民黨徐州剿總副司令杜聿明曾擬定一個“對山東共軍攻擊計劃”,準備趁當時華東野戰軍大戰之后,發動突然襲擊。當時華東野戰軍許多部隊已經很疲憊,軍事指揮的將領正在延安開會,可以說襲擊具有突然性和隱蔽性,蔣介石也批示“此案可行”,并定于當月15日攻擊,最終因為杜聿明被調任東北而作罷。
鮑嘉禮說,即便是杜聿明按照計劃發動了突然襲擊,取勝的幾率也是微乎其微。沒有建立相應的后勤、指揮、情報三個體系,再多的部隊都是一盤散沙,不堪一擊。
負責接待鮑嘉禮的淮海戰役紀念館宣教處賈萍告訴本刊:“我繼續問他,既然你提出了國民黨失敗的致命因素,那能說說共產黨勝利的原因嗎?”
鮑嘉禮愣了愣,隨后用并不熟練的中文唱起了“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以及“大海航行靠舵手”,并手舞足蹈起來。這是兩首文革時期很流行的歌,這位美國人認為,毛澤東的軍事思想是共產黨軍隊強大的原因。
在西方的軍事研究中,素來摒棄意識形態和精神作用,比如鮑嘉禮,在研究國民黨軍隊的失敗時,就沒有把國民黨的政治腐敗考慮在內,而國內的許多軍事研究者都會把這一因素作為國民黨失敗的重要原因。但是,鮑嘉禮為什么偏偏用精神的因素去分析共產黨的軍隊呢?由此可見,鮑嘉禮的解釋并不完全客觀。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讓60萬戰勝80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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